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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力道十足地揮落了玄靖爪子:“師兄休要輕薄。”

“啊喲!”

玄靖冷不防被她切中手腕關節,頓感激痛難當,方才還只是悠閑上揚的嘴角一下子躥到了耳根,牽扯得他整張面孔鼻歪口斜,很是狼狽:“大倫同小兒鋁之間的系,腫麽算輕薄……”

“……靜靜師兄,你先把嘴掰正了再說話吧。”

夙滄回想起自己在玄靖掌中掙紮呼痛的窘相,心道這世間果真是一物降一物,人人有劫數。英雄吃不消美人,美人挨不過馬嵬坡。

趁著玄靖揉搓自己面部肌肉的當口兒,夙瑤率先向夙滄說起了他們一行三人在山中的遭遇。她故意將嗓門放得很大,顯然是一並說給玄霄聽了;但其肢體語言卻是生硬非常,尤其脖子就跟銹住了一般僵直不動,白皙面容上也有層層紅浪翻滾,與她那副威嚴莊重的長姊口吻格格不入。看來近在咫尺的男子衣衫摩擦之聲給她帶來了不小的心理壓力。

正所謂彼之□□,我之蜜糖,夙瑤的壓力,自然就是夙滄的福利。若不是夙瑤時不時就手動扳正她腦袋,跟教導主任似的喝問一聲“可聽清楚了?”,她或許明天一早就能將玄霄的三圍尺寸傳遍整個瓊華——也只是想想而已。

如今的夙滄,已不會再有意做出令玄霄難堪之事了。

而據夙瑤所說,他們三人並未進入那座山谷中的僵屍村落,而是在途中便著了山裏游蕩活屍的道兒,被他引著來來回回體驗了無數遭鬼打墻。那活屍似有智能,刻意要拖累得他們精疲力竭才肯下手,幸好靜靜同夙琴夙滄混在一處耳濡目染慣了,多長了個心眼,一路上打著閑話家常的幌子向那“樵夫”仔細盤問,這才勾引得他露了破綻撕下畫皮。

個把活屍原本算不得威脅,然而彼時他們已被誘入山林深處,四下裏皆是一片綠意森森的蒼茫樹海,方位難辨,偶爾碰見條有些人跡的小徑也是回環曲折八百裏,根本尋不著路在何方。依舊是了不起的靜靜,亮出了壓箱底的祖傳風水堪輿本事,連掐帶算,連算帶蒙,拼人品撞運氣,歷經九死一生,終於在僅有的生路上同霄滄二人碰了頭。

夙瑤說到此處,雖仍有些羞惱不服之色,但隔著九曲十八彎總是顯出了一點欽佩:“今日若非玄靖師兄,只怕我們無法輕易突圍。”

玄靖有點兒受寵若驚,立即謙讓道:“哪裏哪裏。”上勾的唇角卻頗帶著幾分得色。

夙滄心不在焉地聽了半拉子,目光又忍不住向玄霄那邊廂滑溜過去,一眼就瞄見石像修覆工作節節勝利,看玄震動作,大概已進展到了腰下人魚線部分。

兩人都是容貌極英挺又極冷峻的大好青年,那畫面當真無限旖旎,分分鐘便能引得許多人臉紅耳熱小鹿撞破胸,另外許多人遐思大盛浮想聯翩,高呼著Yooooooo揮灑下洋洋二十萬字的《純情師兄俏師弟》。

若琴姐在場,毋庸置疑是要加入後者行列中去的,夙滄想。至於玄靖……他一向就不拒男風,或許心中正為自己沒有主動請纓、白白讓玄震撿了這個純情師兄的角色而捶胸頓足吧。

這還是頭一次,夙滄的意見不同於琴姐與靜靜之中的任何一人——不知為什麽,她就是不想看玄霄攪基,連腦補假設一下都不樂意。

……

玄霄自石封中脫身以後,眾人又原地休整一陣,方才張羅著準備踏上歸程。夙滄看玄霄淩亂的劉海底下有一線血痕蜿蜒而出,大約是方才惡戰中所傷,沒多想就提了衣袖湊上去給他擦拭:

“師弟你等等!站著別動。瞧你這模樣怪猙獰的,等會兒可別把路上僵屍都嚇跑了,我還想多活動活動筋骨呢。”

玄霄本打算正色將她推開,但一迎上那股清泉般的視線便覺得沒了脾氣又乏了力氣,連開口訓導她的興致都提不起來,反正訓了也無甚卵用。況且同門親善又不算什麽丟臉事,索性便垂了手由她去擺弄了。

夙滄三下五除二將玄霄額頭傷口清整幹凈了,橫豎左右看過幾眼,還嫌不大滿意,又雙手捧著他散落的額發攏到兩邊,讓他眉間那道朱印在淡白底色上清楚光艷地浮現出來,方才滿足笑道:“師弟真好看。”

玄靖是個坐等抱孫的老婆子心性,看見這一幕只覺得悅目怡情,恨不得去地上擺圈兒心形煙花把他們圍在當中。與他相比,玄震是“呵呵孩子年輕玩兩把不要緊別玩脫就好”,真玩脫了也會盡心給你擦屁股的父愛如山好爸爸,夙瑤……大概是天天蹲點在教室後門捉早戀的高中班主任。

理所當然的,這種場合便輪到班主任出面棒打鴛鴦:“夙滄師妹,你到我這邊來。你同玄霄師弟剛經過一場惡戰,體力都很虛弱,讓兩位師兄照應著他吧。”

“啊?喔。”

夙滄依依不舍地替玄霄將那身狼狽行頭理了又理,這才蔫頭耷腦拖著腳後跟向夙瑤挪步過去,是個一目了然的勉強姿態。

夙瑤卻只當她氣空力盡邁不動腳,待她比平常還溫和幾分,甚至主動伸出手來攙扶:“此地機關兇險,步步暗藏殺機,你註意著腳下。”

“不妨事,我直覺可靈光——”

夙滄正要挺胸炫耀,轉念想起玄霄方才險些就死在自己的指路上,立刻又將拱到一半的胸脯悻悻縮了回去,赧然囁嚅道:“就、就錯了這一回。我跟著靜靜師兄便是。”

玄靖露了一手絕技後也不恃才傲物,只跟往常一般寬和地沖她笑笑:“我肚子裏也不過半瓶醋,你可別高看我了,等會走錯路吃了苦頭又來埋怨。我是懂得些風水之術,不過多半是拿來看死人的,要不是這山中布置很有點前代墓穴的門道,我還真看不出端倪。”

夙滄順口接道:“說是墓穴也不錯,畢竟墓主人屍骨還在呢。”擡頭只見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她所謂何物,便當場發揮提綱挈領的好口才,三言兩語向他們講明白了村中“雞架”一事。

夙瑤與玄靖聽罷都嘖嘖稱奇,對這大雞架子的來歷卻是一樣毫無頭緒。唯有玄震自小跟隨太清真人修行,在五人中入門最久,對古今奇聞頗有鉆研,當下便摩挲著下巴進行了一番記憶深潛:

“既然生有兩翼兩足,多半是個鳥怪沒錯。但那白骨體型如此巨大……古書裏的巨鳥、生有許多個頭……師弟師妹,你們點過它頭顱的數目沒有?”

夙滄撇嘴道:“當時都火燒眉毛了,我連吃烤雞的心情都沒有,哪顧得上數雞架子呀?”

“——八個。”

然而,始終緘默不語任她自由發揮的玄霄卻在此時開口,冷靜而果斷地拆了她臺。

“那具怪鳥的屍骸,生有八個頭顱。”

“八個?”玄震懷疑地重覆一遍,方有些亮色的面容重又黯淡下去,“那就不對了。”

夙瑤謹慎探問道:“師兄可是想到些什麽?”

玄震略一搖頭:“沒什麽。只是書中有雲,世上有一異鳥名‘鬼車’,又叫九頭鳥,正如其名一般生有九首,晝伏夜出,會飛入人家吸取魂氣;又常滴血為記,據說沾了它血汙的人家不日必遭橫禍。我想此地正是叫做‘鬼車嶺’,或許便是過去曾有鬼車鳥棲居之意。”

玄霄原本亦步亦趨地隨在一旁專註聆聽,聞言先是眉間微緊,隨即換了副沈篤了然的神色道:

“既然如此,那定是鬼車鳥無疑了。那具骸骨生有九條脖頸,其中一條在根部附近斷去,想來也曾是個頭顱。”

玄震點頭稱是,又對玄霄在生死關頭依舊細致入微的觀察力讚嘆不絕:“師弟,這些你都是幾時發現的?”

玄霄不想師兄會有此一問,立時語塞:“這……”

(是我被夙滄扛著逃出村子時望天看見的。)

這黑歷史死都不能教他們知道啊。

玄霄含混不清地敷衍幾句就想遮掩過去,唯恐夙滄管不住嘴又要賣弄自己“英雄救美”的功績,急忙朝她橫掃了一眼——這一眼看過他就放心了,夙滄正處在她一天中最安分的時候。

“咻……咻…………”

原來夙滄嫌棄大師兄的科普冗長無聊,從方才起就一個勁兒地打著呵欠往夙瑤懷裏鉆,此時已像個樹袋熊一樣掛在夙瑤脖子上睡熟了。即便她體型嬌小若孩童,懷抱這麽大一坨熊孩子也累得夙瑤氣喘如牛、舉步維艱,是以才連話都插不上。

玄靖見狀連忙伸手去接,卻被夙瑤毫不客氣地一把揮開了:“夙滄再怎麽不修邊幅也是姑娘,師兄去扶著玄霄師弟就好。”

在場眾人對夙瑤猶勝男兒的要強性子皆有體會,當下也不敢再提出手幫忙。

以向導玄靖為首,五人小隊就這麽左牽玄右擎滄地摸索了好一陣子,才見道路平坦些,立馬又有個四岔路口嘲弄人似的橫在眼前。玄靖正以指尖抵著自己太陽穴推測方位,忽聽見頭頂唰剌剌一陣枝杈雜響,緊接著便是玄霄與夙瑤幾乎同時爆出的斷喝:

“什麽人,出來!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思想保守但是別有一番可愛的小夙瑤

擁有獨特技能點當然也是有點來歷的靜靜

很可靠但是官方設定十分炮灰,在原著裏也確實被炮灰了的大師兄(……

偶爾女主也要掉個線。滄滄這次真的睡著了沒有裝,等她醒來就該懵逼了(x

預警!預警!我存稿快用完了!當初在微博說好長評加更一手交評一手交更然而並沒有人給我長評!我的心是冰冷的!以後就算我想加也沒有更可以加了!不加更不是我的錯!是你們逼我的!(好了你快走。

☆、死局

“什麽人,出來!!”

“哎……你們可算發現了。”

不同於瓊華一方劍拔弩張的敵意,那把應和嗓音裏透著柔若無骨的綿軟,似佳人懶起,但自黑暗中浮現出的卻分明是男子面容。

“……!!”

無須言語或眼光呼應,頃刻間玄震、夙瑤、玄霄三劍齊鳴,或橫劍如秋水,或立劍如冰峰,兵刃反射著被林木遮去大半的涼薄月色,交相輝映出一片鋒銳刺骨的雪色寒光。

這陣仗雖然誇張,倒也怨不得他們大驚小怪。只因自樹頂露出臉來的那位……姑且說是男子吧,頭頂上分明有三千銀絲似霜雪披落,一張面孔卻是光潔細嫩美艷如花,怎麽看也不像個頭發花白的老人。這樣的異相,若非得道高人駐顏有術——譬如瓊華派以鶴發童顏聞名、脾氣卻嚴苛如滅絕師太的重光長老——便是稍有能為的妖魔幻化人形之餘,還要大大咧咧秀一把毛色。

“諸位不必驚慌。”

這銀發妖魔率先開口,語氣平緩謙和如春風入夜,竟是同人世間那些個儒雅的公子哥兒相差無幾。然而瓊華諸人深信但凡妖物必定包藏禍胎,絲毫不敢放松了戒備。

“在下寂破。”

妖魔輕巧自枝頭躍下,一手按在胸前跟他們見了個禮,從容不迫地道,“乃是居於人世之外的一匹小小貘妖,法術低微,更沒什麽害人的本事。今日來此別無他意,一為重游故地,二為再見故人……嗯,後者其實是意外之喜呢。我見著故人,一時情動,這才起意尾隨,先給你們道歉了。”

“貘?”

玄霄眉心一動,生疑道:“你是食夢為生的夢貘?”

——“修仙者與貘不得入內”中的那個“貘”?

“小哥果真見多識廣。”

寂破口中稱讚,目光落到玄霄身上時卻滲出幾分陰惻惻的寒意,帶著些老婦人在菜市場翻揀白菜一般的挑剔神色道:

“這樣的才貌人品,難怪她會為之傾心。不對……或許該說,這樣‘與顧長別相似’的才貌人品,我看著都要錯認,難怪她見了你一眼便再難放下。”

“……什麽?”

玄霄雖是不明就裏,但憑他那樣冷傲的性情,如何聽不出寂破將他與旁人相比時的尖刻譏誚。

而且“長別”此名,仿佛今夜也曾在別處聽過……

【大哥哥看上去……也很像長別哥哥。】

對了,正是那亡故多年的僵屍少女“晚兒”所說。

“你——既是你自投羅網,須怪不得我。且將你擒回瓊華,交師父發落。”

玄霄將這些線索斷片四下裏一串聯,當即認定了眼前妖物與鬼車嶺的兇象關系匪淺,長劍一挺便要攻上。

玄震慎重地繞過幾步,與玄霄、夙瑤合成鼎立包抄之勢:“此妖非同尋常,師弟師妹不可輕敵。”

“嘖嘖……如今這些個劍仙越發會調|教人了,小小年紀,倒是有模有樣。”

寂破身陷重圍,俊美臉容上分毫不見慌亂,仍是一手閑閑撚著綹長發怡然自處,仿佛並不把這些年輕輕的後起之秀放在眼中。

簡而言之,他看上去十分的裝B欠扁。

所以玄霄決定要扁他。

然而就在他如此決心的同時,方才還悠然立於十步開外的寂破身形倏忽一閃,竟已悄無聲息地站到了他面前,兩指輕盈夾上玄霄劍尖“叮”地一彈,儀態風雅,如拈花微笑。

“小娃兒。”

他話音一轉染上了成年男子特有的喑啞磁性,笑容卻是惡狠狠的,口中亮出兩排刀鋒般的白牙,像要擇人而噬的猛獸。

“你若有點良心,我不盼你待她多好,只是別把其他東西放在先頭,為了旁的事去害她。生得像顧長別也就罷了,做人不可顧長別啊。”

玄霄只覺得他糾纏不休又不知所雲,皺眉道:“我不知你所指何人。”說著他目光自夙瑤懷中酣睡的熊孩子身上一掠而過,忽然就生出種毫無來由的確信,呼吸頓時凝滯:

“你說的是————??”

“噓……”

寂破豎起根細長的食指輕輕一搖,在臉上帶出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詭笑。

“你曉得就好。我族喜甜不喜肉,與人族向來井水不犯河水,這山中為難你們的也並非貘妖,可別尋錯了仇。至於旁的……那就任你推想了,要懷疑她勾結妖物也無妨,若能趕她下山再不相見,那是最好不過。”

“你說什……”

“噓——聽我講。”

寂破跨上一步迫近玄霄跟前,在圍觀群眾、尤其是玄靖“Yoooo你也斷袖啊”的微妙視線之中勾勾手指,示意他附耳過來。

然後他道:“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”

話甫落,寂破再不駐足,只將周身那軒昂的寬袍廣袖大幅一擺,便如關閉了立體投影一般消匿無痕。不過一彈指間,林中空餘夜風淒淒,沒留下半點可供追尋的蹤跡。

……所謂裝完B趕緊跑,這貘妖也算是此道翹楚了。

“它什麽意思?”夙瑤搶先向玄霄發難,“玄霄,你與這妖物有何過節?”

“素未謀面。”老子純躺槍。

玄震沈吟著道:“可那妖物對師弟你,卻像是十分熟悉……他最後對你說了些什麽?”

玄霄聞言,本就烏沈的眸色更是一暗,像濃雲掩去了星辰。

若這妖魔只是胡言亂語擾他心志,那便最好。但,如若此話為真……

他緩緩啟齒,有幾不可見的遲疑。

“那妖物說————”

……

……

此時的瓊華派中,留守的雲天青、夙玉、夙琴三人正在醉花蔭擺了杯盞月下對酌,場面好不逍遙快活。雲天青與夙琴不知鬼車嶺如何兇險,又對玄震玄霄他們的能為信賴有加,因此並未十分擔心,反是夙玉愁眉緊鎖食不知味,遲遲難以開懷。

“夙玉師妹,你放輕松些,我看師兄師姐他們明日便能凱旋了。”

夙琴見雲天青跟往日待己一般熱心地寬慰夙玉,口中茶水不免就有些酸苦,又不好顯露出來,只小聲道:

“你倒會賣乖,這麽快就和小師妹熱絡上了。”

“師姐你別冤我,說的我水性楊花似的。所謂師兄師姐呢,長兄如父,長姊如母,夙玉師妹在山上無親無眷無依無靠,其他人又都是個石頭脾氣,咱們關照她一點也是義所當為嘛。”

這話說得極為巧妙,既分辯了自己全是好心絕無歹意,又把夙琴一並拖下水來,讓她也不好使性子同夙玉為難。

夙琴睨著他道:“那師姐就不需要關心麽?”自己說完也覺得小孩子氣,擡起手啪地照臉頰上輕輕一拍:“當我沒講。”

雲天青卻很認真,舒展了眉眼沖她暢快笑道:“師姐是拿來孝敬的,夙琴師姐你那麽特立獨行有想法,我仰望都來不及,哪裏敢說關心。”

……我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將“你腦袋有坑”說得如此動聽,夙琴想。

吐槽歸吐槽,聽雲天青說待她不同,她心裏終歸是甜蜜滿足的。兩輩子都沒活上幾年,空懷了一顆少女心無處安放,如今總算找著機會做個傻白瑪麗蘇,的確是叫人樂不思蜀的美事。

但夙琴卻不能明白,她胸中幾乎滿溢而出的這份甜蜜歡愉,為何會毫無預兆地遽變為誅心絞痛。

“呃……咦…………?”

當她意識到的時候,人已如風中一片枯葉般伶仃地臥倒下去,眼前光亮盡失,著地便沒了知覺。

“夙…………夙琴師姐?!夙琴師姐!!!”

……

“那妖物說,夙滄師姐生來就與仙道不合,強上瓊華,已違天命,難逃因果。不久,她便會失去她此生最為珍視之人。”

玄霄徐徐道出此言時,他們頭頂正有清涼晚風輕送,帶動枝葉婆娑,把月光濾成了一束束閃亮的碎銀。光影明滅間,青衣白發的女子殘像一閃即逝,眉眼清晰含恨,笑意比夜更陰冷。

仿佛在說,離開篁山也逃不脫桃源夢斷的結末。

仿佛在說,一切才剛剛開始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卷二完。

夢貘可以入夢窺探人心,知道的太多,基本就是那種負責放回憶殺的(……

寂破也有好幾百歲了,難免想在小輩面前裝B,但回家一遇到歸邪和嬋幽大大就SB了。他本來想帶滄滄走,但也沒信心一V四,只好裝個B就跑……因為他這個B滄滄差點在瓊華完蛋,所謂黑粉可能就是雞婆這樣子的(。)

夙琴和滄滄的事,不劇透,看下去就好。說滄滄天命不好也沒差,但導致她杯具的其實都是人為因素,以後遇到蘇蘇啊少恭也很可以聊上一聊……

☆、開卷又又又發糖

昆侖,瓊華派,思返谷。

夙滄自上山以來便是此地常客,早就不把禁閉思過當做懲罰,反是大模大樣占著這片清靜空地練起了拳擊。但她今日處境非比尋常,縱然心性跳脫,面對這寂寥無人的山谷也再露不出半點笑意。

沒有琴姐與小青天陪伴的思返谷,就如同不加泡面的調料包,能餓死人。

夙滄環著兩膝坐在草地上,一手撫過自己突兀挑出的肋骨,深感饑腸轆轆外加愁腸百結,不由地又是一口大氣噓出:“唉……”

身後有沈甸甸的腳步聲傳來,隨之響起的嗓音也比往時更為低郁:“夙滄師姐。”

“哎,是玄霄師弟。”

夙滄回身瞧見他熟悉的面容,眼底濃重的憂色中終於亮起一星歡悅:“你來看我?”

“夙琴師姐、玄靖師兄,還有雲天青和夙玉。”

玄霄板著臉孔一一報出她狐朋狗友的名字,語氣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單調,“我替他們所有人來。”

“哦。”夙滄垂著頭低低應了一聲,已無餘力去掩飾自己話中的失望,“我……還不能去看琴姐麽?”

夙滄與玄霄一行人回返昆侖,已是三日前之事。夙滄剛一踏入瓊華便得知夙琴突發急癥昏迷不醒,正要趕去探望,卻被聞訊趕來的派中弟子當場押下,不由分說就投入了思返谷禁足。

——原來玄震突逢變故後不敢怠慢,先他們一步開了個三倍速禦劍回到瓊華,向太清真人與眾長老一五一十地呈報了今夜所見,自然也包括貘妖“寂破”那些打啞謎一般藏頭露尾的發言,以及他對夙滄昭然若揭的關切。

“……”

玄霄回想起太清真人與眾位長老談及夙滄時的疑忌神色,只覺得喉嚨發幹,便借著搖頭的機會轉過了臉不去看她。

“不可。師父有令,在瓊華派查明你與鬼車嶺異象無關以前,你不能擅離思返谷。若有違背……”

“便以背叛師門論處,就地正法?看陣仗我就明白了。”

這話說得分外直白,字句如刀慘厲,連一絲一毫的遮掩文飾也懶得,玄霄聽了亦覺難堪。

“……沒事啦。清者自清,我又不怕什麽。”

夙滄一覺醒來就遭了彌天的橫禍,心中自然氣苦。但她更懂得眼下悲憤鳴冤皆是徒勞,便只略扇了一扇小刷子似的濃密睫毛,訕笑道:

“也好也好,只要琴姐平安,我在這裏正好圖個清閑自在,順便體驗一把琴姐說的監|禁放置play。”

說著便故作誇張地伸了個懶腰,很像是雲天青每日賴床的模樣。

玄霄見她身處困頓卻並不一味消沈怨懟,倒也松了口氣:“長老們說她只是體虛脫力,並無大礙,將息幾天便好了。天青與夙玉正在照看她。”

“嗯嗯,那就好!多謝你來告訴我。”

夙滄點頭如搗蒜,如釋重負的欣慰溢於言表。她頓一頓,忽又直起腰脊肅然正坐,朗聲道:

“夙滄知道自己此行多有疑點,難免招人非議,所謂證有易、證無難,我本人對此亦是百口莫辯。但事關一身清白,我又不能不為自己分辯——夙滄以祖宗名義起誓,對鬼車嶺之事確實一概不知,更不認得什麽饃,什麽雞婆鴨公。我一路只為援護同門而全力施為,斷無害人之心,還請掌門師伯明鑒,夙滄心意赤誠,不愧天地。”

玄霄想不到夙滄會突然向自己辯白,他原也無心疑她,當即就堂堂地應了一句:“我信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夙滄先是應景地露出些感動神色,隨即便急急掩著嘴按下頭去,烏黑瑩潤的眼珠在眶中轉過兩轉,終究按捺不住,“哧”地笑出聲來道:

“師弟你這麽認真做啥,看不出我在排練臺詞準備應付審問??你為人這麽耿直,我都不忍心逗你了……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呃,你可真會玩。

——如果是夙琴或雲天青,多半會翻著白眼如此作答。

但玄霄秉性嚴謹,雖有瞬息無奈,卻並不因夙滄的插科打諢而亂了心神,話鋒一轉又繞回到正題上去:

“眼下師父還未作定奪,只是……近日派中弟子議論紛紛,眾口鑠金,著實於你聲名不利。我雖能責令他們慎言,但這不過是揚揚止沸,你與鬼車嶺的聯系一日不分明,便一日治不了根本。若要自證,當是越早越好。”

夙滄長長拖出個呵欠,一臉懶得與之計較的煩倦模樣:“由他們去講吧,反正我在瓊華的形象也不能更糟了。”

“夙滄師姐!”玄霄加重了口氣,“茲事體大,不容輕忽。”

“咋的呢?我本來也不愛同他們打交道,牛不喝水你還強摁頭啊。”

夙滄老大不樂意地向他甩個眼刀,但那刀是沒開過刃的,飛到玄霄跟前便已軟了,委頓在地融化成一池綿綿春水。

“實話跟你講了吧,旁的人我都不在乎,我只關心你怎麽說——你別去跟他們紮堆八卦,再上掌門師伯那兒編派我就好。否則我這套說詞可不夠用了。”

她意在玩笑,孰料玄霄卻是鄭重其事地一口答允下來:“我自是不會。師父並非武斷之人,我和天青、夙玉亦會為你素日人品作證,你可放心。”

你可放心。這是玄霄第二次向她說出這句話。

她又有什麽不放心的呢?

雖然賣弄嘴皮子不是她對手,但碰上正事,再沒誰比他更靠譜的了。

心尖上有些微溫純的暖流湧起,在唇邊翻卷出小小笑渦。他說願在掌門面前為自己作保,想不到僅憑這點,便能讓她胸中安穩如斯。

難道是平日身邊不靠譜的人太多了?

但是——不行。

夙滄咬著牙向心頭潑了一瓢冷水下去,澆滅那些繾綣卻不合時宜的細密火花。她清清嗓子,故意將纖巧的下頜高擡起來,配合著略微上挑的眉角與唇線,硬是在輕薄慣了的臉皮上做出些矜持顏色:

“那·不·行,你惹掌門師伯不高興了,以後失寵怎麽辦?掌門那裏,我自己能對付過去,你犯不著為我累了自己,記得也這麽轉告小青天和玉姐姐。”

說著她便自然地伸手去拉玄霄袖口,玄霄從未聽她說過如此端方得體的正經話,一時走神忘了要掙脫,就這麽順著她手在草地上盤膝坐了下來。須臾,他方才如夢初醒,怫然變色道:

“什麽叫失寵?!師姐,你講話越發沒分寸了!!”

“……?”

這回卻是夙滄怔住了:“就是字面意思‘失去師父的寵愛’啊,不然你以為呢?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玄霄的表情登時像被人迎面塞了個糞蛋在嘴裏,還吐不出來。

他又想靜靜了。

夙滄卻偏不肯放他清靜,略加思索便一捶大腿恍然悟道:“啊!你誤會了,我說的是寵愛的寵,不是寵妃的寵,也不是男寵的寵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想靜靜,想靜靜。不要理會她,靜靜地想靜靜。

“是說你也想太歪……小青天那孩子,是不是把琴姐講的七十六回‘真壞傳’都鸚鵡學舌搬給你聽了?你別多想,我不愛那個,不會拿來說笑話的。女孩子就該親親愛愛待在一處,為了個男人明刀暗箭的,有什麽勁兒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你什麽都別說了。”

夙滄借著同他說話的功夫找夠了樂子,眼看天邊已有溫沈暮色浮動,這才想起要輕描淡寫帶一筆正題:

“我說真的,師弟,這當口最忌諱胡亂求情。老人家多疑,可別以為我是故意滲透到瓊華收攬人心呢。我平常行止不端,不是個值得人信任的貨,旁人見了我多沒什麽好眼色,你們越是信我,掌門師伯越要覺得我有蹊蹺,那就真害死我了。”

玄霄不以為意,輕嗤了一聲道:“那怎可一概而論。你如何行止是我親見,旁人不識你本性,難道我也如他們一般膚淺?”

這幾日他聽多了派中弟子的風言風語,心情委實算不得好,卻忘了自己對夙滄的第一印象也是爛到飛天。

“是是是~你眼光最好,你一眼抵得別人萬年。”

夙滄口中仍在輕浮調笑,心中誠懇的感激卻是藏匿不住,語氣不自覺地柔緩下來,“不過麽……有你這一句話,我縱是千夫所指也挨得住了。對了,你們還沒去掌門師伯那兒給我打包票吧?算我求你們,千萬別。”

玄霄搖頭:“沒有。天青和夙玉聽說你被禁足都大受打擊,夙琴師姐又病著,正不知如何是好。玄靖師兄……他是一心護你,但你也明白,師兄向來不受人青眼,他的意見在派中無甚分量。”

他略一停頓,似在遲疑,直到夙滄以眼神催促他繼續說下去,方才有些勉強地接道:“倒是夙瑤……師姐,在師父面前直言不諱,說你雖然任性頑劣,卻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打小鬧,斷不會做出勾結妖邪、出賣門派之事,再說你也沒那樣的本事。”

“真不知她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……師姐這樣一板一眼的脾氣,看久了倒也可愛。”

夙滄對夙瑤這份別扭的關心很是受用,不由就微紅了臉小聲笑道。等她癡癡笑罷,一擡眼只見玄霄面露不豫之色,忙又補充道:

“你也可愛。”

“……師姐自重。”

“啊,這話我有好久沒聽見了!特別懷念。”

“……”

玄霄挺直身子做了個深呼吸。別理她別理她,說正事說正事……

“無論如何,鬼車嶺與夢貘之事我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,你傷疲在身,只須安心在此休養,靜待出谷之時便可。切勿輕舉妄動,旁生枝節!”

“誒,這叫什麽話。”夙滄不服氣地頂嘴道,“說到傷疲,你不是比我更甚,怎麽只叫我一人歇著?好好一個人半截兒都變了石頭,換別人嚇也要嚇死,我看你還是先養好自己要緊。”

玄霄聽她一意推自己出局,心中郁憤,驀地就寒了臉色:

“師姐這般信不過我?”

“我才要問你。”

夙滄學個倉鼠樣子,吸口氣把臉頰撐得圓滾滾,又啪地吐成了一聲嘆息。

“我說我不是壞人,師弟就這般信得過我?”

“自然。”

“……噗!”

夙滄沒想到他應答如此幹脆,第二口氣還沒吸住就漏了個幹凈。她自己是個朝令夕改沒句準話兒的,從沒斬釘截鐵向人承諾過什麽,驟然得了玄霄這種正經人的嚴肅許諾,那感覺就像天上掉個黃花大閨女送了自己滿懷一般,有種戰戰兢兢不知手腳往哪裏放的驚恐。

於是她決定學做柳下惠,趁著尚能自制,先把這大閨女送走再說。

“師弟信得過我,旁人卻未必。你入谷已有些時間了,差不多便去吧,別累得你也受人議論。眾口鑠金啊。”

夙滄難得著意叮囑人一回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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